夷夏纵横谈

 一.从新教和禅宗说起

 

上帝是基督教的唯一神,但所有的一神教都注定要分裂,尽管他们相信唯一。

基督教是在耶元1054年正式分裂为天主教(罗马公教)和君士坦丁堡的东正教。天主教继承了西方拉丁传统,而东正教继承了东方希腊传统。他们的区别在教义上流于琐碎,分裂的根本原因是文化传统和政治上的。

 

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在西欧产生了新教(耶稣教)。

新教是一种崭新的信仰方式,基督教的世界化就是建立在这一崭新形式上的。

新教耶稣教与天主教的根本区别在于天主教徒必须通过以教皇为首的教会才能与上帝取得联系,教会是上帝在尘世的代表,而新教徒则通过心灵直接与上帝沟通。

在此,新教采取了更为自由的信仰形式,也更自然,更直接。这是基督教发展到文艺复兴及启蒙时代,自由思考者在对已僵化腐朽的教皇神权和世俗专制法权产生疑问,既而作出否定后找到的新的自由信仰之路,一大部分自由思考者直接过渡到了无神论。

 

这一点很类似中国佛教禅宗(六祖惠能628—712)废除抽象的思辨,繁琐的礼节,摈弃权威,凭籍个人的人生经验和悟性,直达信仰,神或佛陀不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因为上帝就在心中,信仰即获救。禅宗宣称众生有性,佛性平等,并且走得更远。禅宗倡导众生与佛平等,有时更是喝祖骂佛。

 

惠能将佛之三宝(佛,法,僧)重新定义为戒,定,慧。对佛的信仰已不是对佛祖,佛法,或僧侣集团(僧伽)的简单皈依,而更注重个人的修行与悟性。

 

明代儒学由王阳明发展为心学,也遵循着同一发展模式。作为对程朱理学的反正,阳明学主张明心见性,知行合一。

但心学和禅宗一样,只是对唐宋明清以来国人的心理格式的塑造和处事方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对社会的改革和进步却并无裨益。它们的成就与新教对欧西人的影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禅宗吃饭拉屎也见佛性的说法,是一种绝对的平等观,与以往佛宗基本上否定现世生活不一样,它认为生活中处处见佛性,佛性即人性,此岸即彼岸。禅宗世界观有其正面意义,但仍算不上真正的入世精神,很快就在宋代被纳入程朱理学的轨道。

 

唐初的大一统局面和中晚唐的藩镇割据,禅宗都未能在政治和社会上作出正面的回复,它与社会中坚力量缺乏响应,只能为上层阀阅或文人骚客点缀光辉,为下层升斗小民作出宽慰,它的主要作用在文化和思想上。

两宋文官体制的绝对化(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和程朱理学对儒家道统的绝对化,基本上消除了国内的一切矛盾。两宋三百年,国内大致和平,但这也是对民族性格的一种阉割。

 

经济的繁荣,科技的发展,反而加强了统治者偏安的心理。

中国人懦弱的性格是在两宋造就的。

面对外族入侵,丧权失地的最佳方案居然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的失败从民族心理的转变和民族性格的萎缩上看,是不可避免的。

而岳飞被害将宋人的自阉之剧演至高潮,最终在书生宰相文天祥的一曲《过零丁洋》中,中国文化在悲剧氛围中得到最后最美的升华和超越。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天祥这首诗道尽了中国文人特别是正统,正直并积极入世的文人的生死观和历史观,他们的生活理念和一生已划定的轨道。文天祥就义大都,死于异族元人之手,受到国人的哀悯和敌人的尊重。

 

两宋统治者的投降主义已经十分可耻,他们的投机主义更加卑鄙。北宋联金灭辽,南宋联蒙灭金,不但未从中捞到任何好处,反而先断送了中国北方,既而葬送了整个中国。

 

明代是中华民族汉族的复兴,但明代文人的遭遇却比宋人更为凄惨。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是岳飞,文天祥等从容就义的内心写照和精神依据。明清文人被送上刑场或流放之途时,就没有这份从容了,他们的惶恐和零丁已非个人的生活遭遇,而是整个文化界和思想界的心理状态,和宋人不同的是,明清文人舍生取义的行动明显带有自虐性质。

 

中国人的悲剧并未演到尽头,随着鸦片战争列强入侵,国内经济瘫痪,政治腐败,一百余年的内忧外患,使几亿中国人尝尽了辛苦,寥落,破碎,浮沉,惶恐,零丁的滋味。

 

从两宋而明清,中国文明的道路是一条绝对化,内在化的道路。

内在化的极端就是封闭,封闭的结果就是灭亡。

精神和意志的灭亡却冠以道德崇高和心灵超越的光环。明代超级高压的大一统终于使中国文明走进了死胡同。清人对汉文化的认同以及所谓的康乾盛世,只能是回光返照了。

 

中国人对心灵自由的渴望(禅宗,心学等)与欧洲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具有不同的内在基础和历史环境。唐宋明清四代社会经济环境的相对优裕和政治上的大一统,使上层下层的人物都缺乏进取心和意志力,对自由的追求必须对抗物欲又要不触犯专制政体,因此就只能转化成心灵化的超越,一种隔离,一种绝对的封闭。

 

原始基督教所具备的个体平等意识和普世概念(这一平等意识和普世概念是外向型的并带有侵略性)经过对反动教权和政制的否定或修正后被完全释放出来,融合科技的进步,使世界的各个角落都一下子出现了无数的传教士和殖民者。

 

欧洲人一手持经,一手持剑或枪,将世界推入战国状态,在其中,他如鱼得水,纵横捭阖,几乎一统世界。但历史并没有给予他这一机会,拿破仑和希特勒的失败就是明证。

欧洲人并不具备统一世界的充分条件,因为他未能在统一世界前解决其内部矛盾。

战前欧洲各国的主要矛盾在于:

  • 战前各国内部矛盾——工人阶级的兴起;
  • 为抒解内部矛盾而加强对外殖民战争,无可避免地走向国与国的对立;
  • 宗教意识和思想的不统一。

一战未能解决的问题通过二战来解决。二战的结果使主要参战国(英法德意)精耽力竭,却使欧西文明的边缘国家趁势而强(苏美)并伴随着整个世界的非殖民化。

 

欧洲走向衰落,这一衰落在经济,政体,甚至文化外观上都是不易察觉的。因为这一衰落是意志和精神上的,是文明主体即民族的生命力和精神的的蜕化。

欧洲即使统一也强不过宋明,经济的繁荣,政体的完备和陈旧意识的灌输和滥觞(民主,人权,自由,平等这些概念的形式化和庸俗化)都不可能挽救内在精神和意志力的衰亡。

 

人类文明的任何一种类型包括人类大文明本身,作为有机体最高,最善,最大的系统,依然要遵循最简单的生物律:生,长,成,病,老,死。

 

世界上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东西,上帝本身也表现了存在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变化的缘故,有永变的上帝,没有永恒的上帝。在中国古代哲学特别是道家,上帝就是道,道的次层意义是造化,造化就是创造和变化。

 

上帝的诞生和命名将在下几章进行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