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夏纵横谈之十三:博爱与文明的停顿


今日的世界仍然是法国大革命的余波,法国大革命的中心概念是自由和平等,但出于欧西人三位一体式的思维惯性,他们将“博爱”添了进去以便锦上添花或滥竽充数。
 
欧西文明的发展规律也完全受到其文明内部机制的制约,从中世纪末到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时代,欧西文明的历史作用都是积极的,创造出新的文明范式,经历了创始,发展,融合各阶段而最终定型(《易经》震,兑,离,乾的天行模式)。
 
法国大革命后,文明机制随着拿破伦帝国的出现而正式形成,同时,美国在不受历史和地理的牵制下默默地却独立地酝酿自己的文明方式。
法兰西帝国随着拿破伦的败亡而一蹶不振,但大革命的理念却为各国所借鉴并发扬开来,欧洲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争,拿破伦帝国是亚历山大帝国的重现,而偏居一隅的美利坚更象罗马帝国。
 
文明范式形成后,其内部的扩张需要就转化为世界殖民,欧西文明从此开始质变,最终导致殖民战争,第一欧战和第二世战就是以科学的理性主义为基础的文明转化为以利益为中心概念的结果。
大革命后的历史也由于大革命中心概念的偏颇而分为自由,平等和博爱三大阶段。
 
一,自由阶段:自由资本主义和殖民主义,这是欧西文明的综合阶段。
出于私心和自信,它不遗余力,无所不用其极地向世界推销它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所到之处,如风偃草,这正是八卦中巽卦之象,本来巽为风是指三,四月份的柔风,拂几行杨柳,绿两道河岸,或者吹皱一池春水也可以,总是要让天下万物自化,不过欧西文明对古希腊-罗马文明的复兴比阿拉伯文明(对中东古文明的复兴)和唐宋文明(对战国秦汉的复兴)晚了将近一个文明周期(800-1000年),要奋起直追就只能锁定目标,对其他“高驰而不顾”了。

 
欧西人从中世纪的黑暗深渊一下子跳上科学与文明的光辉顶端,这武功的进步神速及其惊世骇俗的手段除了让人想起在光明顶大展身手的张无忌外,还让我脑海中浮现出李白笔下著名的‘侠客”,“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由他决定。

也就是说欧西文明风行天下时即中国所谓“西风东渐”时的风已经不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了,而是“金风”,西方五行属金,但此“金”并非黄金之“金”,西方不产黄金,也不是一个遍地都是黄金的地方,中世纪的欧洲穷得市场上的流通货币返回到原始社会的贝壳,连铜都找不到,在当时西方人的想法中,恰恰是东方遍地都是黄金,于是,他们都到东方来淘金了,变成了新世界的发现者,另一部分人比较谨慎现实,在家闭门造车,穷经皓首研究炼金术,意图炼铁成金,这些人虽然没有炼出黄金,却意外地成为了第一批物理学家和化学家。
 
二,平等阶段:这事实上已经是欧西文明的衰落期,欧洲各国的国内矛盾导致社会主义的兴起,国际利益分配不均导致一战二战。
三派势力争雄,国社主义(纳粹),自由资本主义和平等的社会主义。
 
一战的结果是野蛮资本主义被淘汰,国社主义和国际共产的出现。
二战的结果是国社主义被淘汰,资本垄断和社会垄断的出现。
冷战是一二战的延续,结果是弱国的民族主义和大国的世界主义(霸权和世界化)。

这是一个对立的观念,一方面世界地区化(非殖民化),另一方面世界一体化,表面看来地区化为各地族群带来政治意义的自由和平等,但实际上,世界经济一体化将届完成,受益者并非已得自由平等的族群,而是资本与信息的垄断者和垄断国。
从这一意义上我们发现地区化仅是表面现象,而且受到垄断大国的操纵和鼓励,你真的想成为世界一极或地区一霸时会受到多方挤压的。
对平等的诉求在欧洲和世界上造成了战争,这是欧西文明衰落的必然结果,在《易经》的卦象上对应于“坎”卦,坎为水,其辞为“水势润下,渐履冰霜;亢龙有悔,革道迷阳。”
 
在衰落的情势下必然会出现改革之道,在欧西文明的衰落期间,最具有革命性的思想家就是马克思,尼采和弗洛伊德,其中又以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最为彻底,涉及到政治,经济,社会,思想与文化各个层面,完全改变了世界的格局。
 
马克思主义在欧洲诞生,靠俄国向世界传播,却只在中国生根发芽,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历史现象,类似于诞生在印度,由中亚向四方传播,却只有在中国才得到发扬光大的佛教,两者的原教旨在其诞生国(洲)早已凋零殆尽。
 
马克思主义在本体论和认识论上,以客观的物质,现实和经济基础作为其立论的出发点,是无懈可击的,他的方法论与黑格尔如出一辙,是历史辨证的,事实上,除了《易经》的天人合一全息理论,至今还没有一种学说能比历史辨证法更全面在更高层次上把握某一事物。
 
不过,马克思(主义)诞生在欧洲,不可避免地受到欧西文明先天局限性的影响,第一,他没有限定人类自由的底线,第二,他过度地夸张了人类平等的功效,或者说忽视人类真的平等的危害,第三,他怎么能象耶稣一样相信有了共产主义,人人就博爱了呢?
 
再者,马克思主义从内容和结构上都是正面和积极的学说,不幸诞生在正在衰落的欧洲,因此理论中心也就从哲学上的运动变化转化为社会,政治上的“革命”,它不被欧洲主流所接受也就就顺理成章。
 
马克思博古通今,思绝千古,是一个正宗的德国人,但他的思想和性格却更象一个法国人,事实上,他的很大一部分思想直接继承于卢梭,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庄子是中国的卢梭,应该卢梭是欧洲的庄子,因为在卢梭前欧洲还从来没出现过象庄子一样浪漫诙谐,闳大精辟,思想和性格都似野马般不羁的人物。
 
有一点是肯定的,卢梭,马克思,甚至毛泽东是同一类人物,跟庄子扯上关系的只能是毛泽东,看庄文与毛诗就知道,只不过卢梭和马克思怎么能和耶稣有关联,除非他们青年时期象鲁迅从四书五经的字里行间读出“吃人”的字眼一样,辨认出印着“顺从”两字的《圣经》在原始基督教那里其实写成“革命”。
 
第三阶段博爱阶段在二战后正式粉墨登场。
第一步,和平演变共产主义集团,使之自由化;
第二步,发动地区战争使第三类国家受制于自由世界;
第三步,以虚假的人权观念(特别是博爱)和经济利益双管齐下,让整个世界都进入自由资本主义的彀中。
这是一套完整的战略计划,即使是在处于劣势的作战情况下仍有极大策略胜算,谁定下了这一策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策略的算是基本上成功了。
 
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
苏联东欧象是自由了。
第三类世界也控制得不错了。
唯一不破的堡垒—中国也在“吹面不寒洋柳风”下,逐渐开放软化。
唯一不解的却是虽然教下有很多信徒,但大部分中国人并不不怎么“博爱”,根据他们的传说,他们有专识鬼怪的“二郎神”的“第三只眼”,早已识透了鬼蜮伎俩,决不肯让分毫的。
 
欧西人不知道的是“二郎神”的祖宗是大禹王,他已经将所有的鬼怪都镇压了下去,耶稣基督再厉害也不过是三位一体中的神之第二位即“二郎神”,我们的杨戬本来也象耶酥一样是“人子”,和犹太人一样要争取合法的身份,但一经玉帝敕封,并佐以鹰犬,就一跃而晋身为神族,作为玉帝的外甥,而玉帝的儿子太阳王们又已被后羿射杀殆尽,所以他基本上也有了“神子”的资格,专司降魔除妖,中国的造反天才孙猴子就差点被他戬除掉。
 
当然这是神话,不过宋江打方腊却应该有一些历史根据的吧?不然的话,朱元璋革命成功后禁绝明教并屠戮功臣,或者北伐胜利后蒋汪疯狂残杀兄弟党人更能说明问题。

也就是博爱是一种政治(宗教)律条呢还仅仅是一种政治手段。

或者说博爱逐渐成为某一文明的主导价值正是这一文明衰落甚至完全停顿的象征。

基督教流行于罗马帝国不就是因为古希腊-罗马文明已彻底式微了吗?
佛教于季汉魏晋时传入中国而盛行于南北朝正是中国文明进入其第一低谷阶段时。
 
文明的形式和价值已统统被演衍出来,文明主体民族的创造力也已发挥殆尽,而这两者所造就的文明成果——一个经济政治和思想上都相对统一的文明体(帝国)却必须维持,一切在文明统一过程中被掩盖在千里平波下的各式各样的矛盾却呼啸欲出。
 
暂时可以平息矛盾维持现状的也就只有“博爱”了,虽然空泛了些,有时又是异乡人口头流传的禅话或者被征服民族手中的法典,无法之法,拿来用了再说。
 
文明停顿期的卦象是“艮”,艮为山,也就是岳峙渊停,外表看起来一派森严,其实早已是“死而不僵”,只靠着异国情调的注入来吊起一些生机。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孔夫子的“仁者观照于山”与李白,辛弃疾“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略相似”的心境又有所区别,后者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出类拔萃,而至圣先师的仁者境界却更多的是期求现状稳固的知足心态。
 
人活到一大把年纪还图什么改变,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大概也只有等死了。
艮山剥尽即化为坤地,这是文明最后的解体,普世性的文明将化归为地域性的文化,就象旷世英雄或绝代佳人终究还是变成了一掊黄土。
佛家宣扬“大慈大悲”,它的世界观是一种悲观主义,“慈”或许就是“博爱”了,
“悲”当然是悲天悯人的心怀,“悲”拆为非字心字,在汉语中的释义是事与愿违就悲,但若以佛理来解释的话,世人悲苦的根源恰恰是他们心中的是非,心无所住才能到达化境,“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佛家“无爱的慈悲”显然比耶传“无恨的博爱”要高一层。